分享日记｜女娲社区｜门内门外……

滂沱大雨中的城市，像一个哭泣的女人，所有郁积的哀痛和悲伤都被渲泄得淋漓尽致。我开着车，朝这雨幕深处全速飞驰。有点儿危险，有点儿刺激，一种久违的自在与快乐将心涨得如风中的雨蓬，快乐地飞舞。
此时，我不是柔弱的女人，不是娇憨的妻子与耐心的母亲，这一刻，我是我自己。

拥有自己是多么快乐的事啊！
仅仅两年前，我走在街上的脚步还是那么地充满了阳光与自信。而今却是不同了，开始是柴米油盐，然后是生儿育女加柴米油盐。这些变化，对于一向活得粗枝大叶的我来说，并不容易；虽然不易，好在也终于一步步地走了过来。
记得那个秋天，天空总也无边无际地蓝着，我住的宿舍窗外，一棵高入云天的白玉兰开始零零落落地掉花了。白玉兰的枯萎是可怕的，洁白的花瓣上起初是斑斑点点地锈了，不久整朵花都就枯成了脏布似的一团，全没了盛放时的洁白雅致，可是枯萎了的花还不肯从枝上掉下去—-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不甘心老去的花。看着白玉兰那些绝望的挣扎，心里就会塞满又厌又怜的痛。我害怕自己终有一天像那些白玉兰一样，拼尽全身力气也无济于事。
我于是开始想到结婚了，那些美若春花的女子，哪一个不是终要从这枝上摔了下去？女人从来就保不住自己的命，就像花保不住永远的春天。
然而就在答应结婚的那天，还是任着自己的性子，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而那时已是冬天，白玉兰早已凋谢零成泥。
然后，理所当然地，我失掉了自己。先是失去了弹琴读书的时间，后是失去了独处思考的心。家庭就这样一步步造就了一个合乎标准的女人，有时候就想，自己与千百年前的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总有朋友问我，为什么不写了呢？我总是说，是不写了，从今以后要全心学做女人了呢！朋友听了就说我诳人，他们当然不明白，思考对于一个成家的女人来说，是太奢侈的事。
想起去年春天，我躺在妇产科的床上，手上输着液，鼻里吸着氧，痛像狂风暴雨一样，永不休止永不休止地撕裂着我。我紧紧地攥着已经守护了一整夜的母亲，哑着声音问她：为什么为什么生我是女儿身？直问得出母亲咽哽着，她说：妹妹，要忍啊！忍忍就过去了，女人注定都要过这一关的啊！我睁着空洞的双眼，瞪着那排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刺目的苹果绿窗帘，心里一遍遍地乞求：上苍啊，请给我一个男孩吧！一次又一次，隔着排山倒海的痛，我求得泪流满面。
然而，女儿，还是不顾一切地来了。凝望着那样一个小小粉粉的人儿，我慢慢地俯下身去，将她轻轻抱起，久久、久久搂着。只愿一辈子加倍的疼爱，能够为她抵挡住一生的伤害。
后来，我偶尔问先生：“那天你在门外等着，害不害怕？”先生一脸愕然：“什么？你叫喊了吗？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我静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窗外的那一片雨，只觉得一滴一滴，全落在了心里。
我知道全不怪他，怪只怪女人与男人，永远都不同。
我读大学时有一位美丽独身的女老师，她常常披着长发，穿着素谈的裙，在校园里优雅地走着、做着她永远也做不完的学问，闲时就弹琴、画画，活得潇洒又滋润，不少男生暗地里喜欢着她。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她刚好被破格提升为副教授，大家于是挤在她宿舍，熙熙攘攘地喝着酒，突然她说：可以选择的话，宁愿只要爱情。
那个情景使每一个在场的女生都有很深的震动。这或许就是女人的本真吧？这些看似志得意满、前途无量的女孩，其实并没的第二条路可以她们选择，她们或许会拥有很多东西，可是没有爱情，这一切也就形同虚设。然而，为什么？为了爱，女人就必须放弃那么多？
没有人提供答案。我们不追问老师，老师的眼里，有着与我们一样的凄惶。
近日在一本积满灰尘的书里读到席慕容的诗：
你流泪恍然于时日的递减恍然于
无论怎样天真狂野的心
也终于会在缰绳之间
裂成片片
是啊！是什么使我们变成“与起始向你飞奔而来的那一个生命全然不同？”是什么使女人不再是女人自己？
站在一旁的先生说，你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要，你倒说说，到底想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一颗可以自由飞翔的心。
真的。

1998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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