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大唐的余光(五章)……

  媚娘

一千多年前的菊花在风中一齐颤抖,灯盏一点一点亮了,野菊相继捧出内心,就有苦涩的清香从河岸奔过来薰透了整座长安。

不会有人知道小女孩媚娘一个人咀嚼着苔藓丛生的青石街,她谜一样的身影走进大片氤氲。炊烟弥漫,长安城悄然无声。那一年的烟雨和黄花被飞过唐朝的大雁遗忘。媚娘看见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城额头上一缕空洞的颜色。

她走过乏味的小巷,就像从前那样,经过几颗没有颜色的石子和满脸泥巴的孩子。锦簇繁华的长安城也有一颗心脏被埋在落叶当中轻轻跳动。

不知不觉媚娘已经走远,或许她只想找回她丢失的一块玉;或许她只想沿着小街慢慢听雨;或许她只想跟随一只飞去太久的飞鸟。雨水淡了她踏碎落花的足迹。暮色如云,渐渐收拢。一只猫闻随芳踪而去……她归来时两手空空,湿透的衣衫寂然无雨色。

她听到了什么声音你无法听见,她一朵云一样的脚步不留下什么痕迹,当然,也不会让你轻易地察觉。

那悄然漫出城外的青草看见了一切。它们咬紧了牙齿,不让自身的阴影扩大。

  秋天的宫闱

秋天的宫闱仍然像一个宫***伤平静的脸,后宫的三千佳丽都有一样的美丽,如深的院墙外隐约听得见她们轻轻吟唱有名无名或是自填的年华虚度的词曲,那是哀婉的兰花落在内心深处的声音,玉器碎掉无法挽回的声音,谁无意间听到了,谁就会苍老得白雪满头。

外面的风吹不进来,春光刚刚在一枝红杏上站稳,秋天又漫过来收去卿卿我我的小鸟和虫子。偶尔的一场暴雨把手伸进来撼落残红却打不弯一株株细弱的湘妃竹。宫人们守着这一小块的阳光、雨水或是雪。在每一个秋天都有新的忧伤和红颜消褪,而什么是永恒不变的,或许她们自己空寂的内心也不知道。

十四岁的媚娘在风中摇晃,像一只风筝,被吹起来,然后落进深宫大院。

媚娘,媚娘,风声尘土呼喊的是一个远去的小孩的名字。拉着女孩向东的老马和落日背道而驰,黄金一样的悲哀涂上它的瞳孔,夕阳照着缓慢的车辇,照不见女孩的雨打梨花,而她的背影却暗暗被秋天收藏。

女孩子回眸之中秋天显得清冷而幽深,她的眼睛比秋天更亮!

  太宗

那一个伟大的老人在宫苑内散步,落日笼罩着宫闱,抚摸着他鹰一样的孤独。老人看到黄河流远,落日罩住了长安。它黯然细碎的光比一片水域还要广大辽阔,就像海反复的波涛,把一些旧年的贝类推上他缓慢的白发。

玄武门。风翻动了落叶,他抚摸着玉石廊柱,无数的声音哗哗作响,惊飞一群栖息在夕光中的鸟雀。弓戈在一个人内心并没有收敛。一个白袍将军打马而去……昔日铁马冰河怒射天狼的少年秦王呢?

伟人垂老。生命中的远征却成为灰暗的沉淀,目睹了晚风的吹拂,他倒卧在榻上的姿态仍然像一只受伤的鹰,内心被一种尖锐的物质刺伤,但不是箭簇,世上还有什么可以使他悲伤不已。

他呼吸着皇宫大块沉重的黑暗,卧榻上金质的两条龙首尾相接,闪动陈旧的光,虽然那只是两块高贵的金属,苍老的颜色那么暗,吐出的热量仍然逼得人不敢靠近。

太宗就生活在他自己身体的空白当中。他庞大而孤独,他的繁华、尘土、仰望像一阵风刮走了灯笼中的火星。

他空旷的影子还在注视深秋的宫闱,究竟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高宗

后宫飞檐上的风铃响了,一个白发宫女琵琶上的月光轻轻碰碎夜晚。高宗放下一卷奏折,宫里的灯亮了又熄了,远离城外的水面波纹荡漾,他听不见窗外的寺钟和笙箫。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宫墙里传来宫女打翻胭脂盒的声音,卸下钗环的声音,低声悄语的声音和梦中叹息的声音。这一切清晰可辨,偈一颗夜露,离他多么遥远,而另一些事物在他的心里留下久远的回音。

他回想少年太子在感业寺红烛素香的良宵是不是他宿命中不可避开的点,那个青灯古佛后望穿秋水的女子有异样的美丽。那一夜的风声把大唐的命运轻轻推动。

空有一身黄金的衣衫,高宗打了一个寒噤。自身的命运无法看同凶,他深深的眼睛望月兴叹。皇宫高过了蟾宫,他就是那个站得最高的人。

一些托着盘子的女人猫一样穿过后宫,十月过后他们的裙裾不再鲜艳夺目,纸一样忧伤单薄的美人怎能抵挡暗暗掠过宫廷的风暴?

一只蛰伏的蟋蟀的死去没有人注意,但是人们会在某个清晨惊讶于它,叫声突然的消失……

  武昭仪

现在,她站在宫苑当中,倾听内心的一些讯息,风里带来一丝遥远的箫声,她青丝不乱,成为风的源头。在黄昏时一声触目惊心的雁鸣让天空的事物变慢,往事聚集,让多少走路的人停下回望。

而她不想再回望,那叫声在心里渐渐冲淡稀薄。那不是属于她的声音,她的伤感是别人无法分担的伤感。

掉转头的孤雁跌下来,成为一座新坟……

皇宫在她在身上无法留下阴影,而她给漫长的宫闱小径染上兰麝和艾草的清香,在黑夜里她携带着一身隐秘的气息,紧紧扼制住一些在嘴唇上闪亮的尖锐,遁入一场大雾中扑朔迷离,即使是最优异的猎手也无法捕捉到这个女人的光线。

大雨会不会来临?她这样地想,一场臆想的雨就浇在那里留下痕迹,留下一些黯淡和明亮的像破落的星辰。宫闱里还有大批的事物悄悄地腐烂,多少的血液需要重新添上柴火。

大雨过后,宫闱更换一遍清澈的颜色,它的一角隐没在浑浊的水光里,而另一些,裸露出喧哗。

透过梦魇,这个女人眉宇间有秋天的清爽,显出超于现实之外无法言说的表情。

                  199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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