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一帘风雨看花去 叠影舟云踏夕村……

  春苞待放之时,树总是可以很骄傲地欣立于好日清风之中,因风醉?因蕊醉?花开了,灿烂的景色倾情于娇艳的红颜,树枝疲惫,然而欢喜尤胜往昔。醉落星月的,是枝的翩迁?还是枝头的红颜?某天,花长得肥了,耐不住风儿轻轻一掀,随着蝶儿漫天飞舞,回不到枝头。那雨夜的老树呵,这凉雨万丝,可是你的心碎?可是你叫天落的泪?抑或那是回不到家的花儿的心酸,飞舞的疲惫,落雨飞泪?

  ……

  父亲是很有才气的,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而今苍老,我还能体会这被岁月掩盖住的沧桑的一纸好字、一席好词。

  小时候便很喜欢父亲的字,只是自己从未争气过,只写得几行歪歪斜斜的大小不一的字,写完便时常到父亲脚下邀功。有一次父亲便开玩笑地说:“怡波这几个字写得很好看呵,有些城市里的大学生都没写得这么好呢!”小小的心灵便不知所谓,欢喜了许久,直到自己的字被后来学堂里的拿着教鞭(不过是我从家里拿来交给先生的一根竹条,很细,不过很嫩)的先生否定。先生的脸可怕得紧,我自然是不敢抗议的,于是干脆便在心里继续享受父亲的赞许。因而,于向人世的模糊不清的视线中,对所能看见的走在前面的人,我愿意跟随的,确是可以将我托在手里的父亲的宽厚的手掌。至于先生,便是那时家里人用来吓唬我的最好用的工具。

  一颗弱小的心被捧到高处时,欢喜的是上升途中周围的绚丽。到了高处却又发现,高处只有绚丽,不见了平日牵着自己踏出深浅不一足印的大手,才知道,那双大手已用来将自己托起。小小的心呵,在宽厚中安然睡梦。

  那时一直认为,父亲便是这世界上最高的了,因为我总要将头抬得好高好高,父亲可爱的笑脸才会将我抱起。于是,自己便安然与父亲的怀抱中,甚至可以说是期待。

  那个春天,父亲抱着我看桃花,花还未盛开,只裹得严实,贴在枝头,风过之时,除非与枝一同颤起,便动也不动。我对父亲撒娇:“我要像这苞儿一样,你就是桃枝,你抱着我,我不下来了。”忘了父亲的回答是什么,只记得夕阳下,被黄昏扯长的一大一小的身影,铺在没有落花的径上,回家。

  过了几个春天,看了几次桃花,稍稍长大了的我变得比原来瘦了,母亲常说,小的时候胖嘟嘟的,可好看了。变瘦了,却更懒得爬入父亲的怀抱了,父亲是抱得动的,可我总说:“不要嘛,我都长大了,阿爸抱我会让同学笑话我的。”那时很不屑邻居家的同学小伟,长这么大了,还老是让他阿爸喂他吃饭。经过他家时,在前面乱蹦乱跳的我时常欢喜地回头,以骄傲的口气对着父亲笑:“小伟真羞羞羞,我什么都是自己做的。”父亲总很欣慰地笑,只是我跌倒在地时,父亲便会很凶地教训我。不过等伤好了之后,父亲又拿来作为笑谈说给亲朋好友听,那时我是将这视为很丢人的事的,不过父亲的好看的笑颜又将我的委屈埋进心底。

  从父亲的怀抱中下来时,便发现,原来父亲并不是高个子,先生就要比父亲高。不过,看父亲笑的时候,仍要抬起头,只是,觉得笑脸很近很近,父亲闲暇时,时常不经意地从后将我抱起,转了好多圈,落地的眩晕让我四处找寻父亲的手掌。

  那年的桃花开得很好,只是看花的时候,父亲不在身旁。花的妖冶让我陶醉,一阵风过,花微微跃动,仍在枝头,桃枝却动也不动,黄昏时,夕阳送我回家。

  家旁的那条小河慢慢沉淀,却受不住四周的废物,污浊取代清澈。这是在我离家到县城里求学后,村里的人们给岁月留下的痕迹。

  抱不动了,瘦小的孩子慢慢长成了,父亲不再尝试要抱一下他的儿子,沧桑覆盖住的手掌抱不动,也无法触及那离家在外的孩子,笑脸不再能近在咫尺,从眼睛的近处被时间拉扯到电话的那头,只能凭风想象,飘荡在外的孤单唤起电话那头的句句担忧,好强的孩子不想承认离家的辛酸。县城的天总很浑浊,裹住自己意欲望穿的眼睛,归家的路迷失在四方,眼泪雨般苍凉,打不起回响,只浸入往昔的父亲的笑脸之中,晴空在乌云深处,徜徉。

  那次父亲是带着一壶鸡汤出现在我面前的,沧桑的问候让我努力回想儿时在高处的可爱的笑脸。在校旁一家驻于街道一边的小饭馆中,拥挤的人群挤散了父亲的身影,嘈杂让我恶于多待上一会儿。走向学校的路中,四周空荡荡的,莫名地想回头,终究,上课铃将我一头扯进六十个人的呼吸中,天空只在窗外。那晚无车回家,父亲收拾出一张旧席,铺在水一般的地板上,一条旧毯子是那晚父亲身上的所有。在无灯的黑幕里,父亲的笑容绽放:“阿爸现在辛苦,怡波长大后可记得要孝顺哦。”裹在被子里的我在床上承诺。不懂事的孩子在父亲眼中无可挑剔。笑声让父亲很放心,晶莹的泪珠无声滑落。

  第二天,父亲从县城回家,车站的汽油味抹去意想中别离的凄寂,叹息凝结成气,消散在出站汽车的尾烟里。每一次回家,父亲的笑容便苍老许多,莫不是,孩子的美丽总让父亲遭受岁月的痕迹,夜以日继?

  那年的夏天高考,父亲的期冀在通知书里欢喜,孩子般雀跃,笑容覆盖苍老,山头的夕阳妒嫉。这一纸喜讯便将我送至北京,父亲在遥不可望的南方的那头。春节回家,路途在期盼中拉长,直至踏进家门,刹时的欢喜让我风般陶醉,又雨般凄凄。父亲苍老尤甚,仍遮不住孩子带给他的骄傲,而生活,叶子般在冷风里舞动,直到留给父亲许多抹不去的痕迹,沧桑无力。

  已然知道父亲是属于低矮身材的,孩时印象中的伟岸同岁月一起沉落河底,只有孩子的珍珠一般透明的眼睛方能透过生活浮表的残迹,摄起淤于河底的那儿时的回忆。

  不能再见儿时父亲那般的笑貌了,岁月将我拉扯成人,又将我投于漫无支撑的空气里,父亲宽厚的手掌已托不住孩子漂泊的心。

  这个春天来得早了,去看花时,花已残落,树枝孤零,苍老的身躯似乎再也受不起一阵风吹。微风拂过颊侧,花朵随风飘起,找不见枝头,漫无支撑,被抛入赏花人的眼中。

  下雨了,几点雨水从花瓣上无力滴落,那时你的泪么?漂泊,回首时,枝头空荡,任凭雨水绕颊而下,那时你的泪么?沧桑,花和枝的眼泪在地表汇聚,一汪泪中,我分明看见,笑颜清晰的父亲抱着儿子,寂寞的花朵回家。

  ……

  树老沧桑尽尘土,花飞漫舞怎归魂?

  一帘风雨看花去,叠影舟云踏夕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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