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父亲那场旷日持久的婚外情……
编者按：
有些情感，永远无法触摸。
有些记忆，一直无法忘却。
有些故事，始终没有读者。
……
口述：樊平
文：文华
2006年春节刚过，父亲从长沙给我打电话，小心翼翼地对我说：“孩子，盼了你一个冬天，还是没把你盼回来，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工作忙，你大概是不想跟我一起过年吧。”
——父亲说得没错，我是不想面对他，面对那些无法释怀的记忆。我一直试图走近他，可我又一次次说服不了自己……
私奔的父亲回家了
1992年11月16日，15岁的我放学回到家中，母亲告诉了我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父亲和招待所的服务员可可私奔了。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的天空坍塌了……
我出生在一个殷实的家庭，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建材商。后来，富有经营头脑的父亲又承包了镇上一家国营招待所，并很快使招待所扭亏为盈。
父亲在手头宽裕后，内心却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他花钱越来越大手大脚，而且竟然和招待所新来的23岁的女服务员可可好上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会带走家中所有存款和那女人私奔。
我和母亲霎时变成了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家庭的突然变故，让养尊处优惯了的我不知所措。父亲的背叛，更给了母亲以致命的打击，本来身体就虚弱的她很快病倒了。
几个舅舅一商量，决定让我辍学回家供养母亲，因为我学习很糟糕，在他们看来，供我继续读书是浪费金钱。
然而，母亲坚决不同意我辍学：“过去你爸爸很有钱，你活得像个少爷，性子很娇。现在我们倒霉了，你必须坚强起来，要活出个人样来，活给你那个没有良心的爸爸看。”
母亲的痛苦深深震撼了我的心灵，顽皮的我仿佛一夜之间变得成熟了，我像换了个人似的整天抱着书本不放。在老师的辅导下，我的成绩终于有了明显提高。
3年过去了，就在我慢慢淡忘了父亲时，1993年7月，他却突然出现在我和母亲面前，几乎是声泪俱下地向我们悔过。
原来，父亲和可可私奔后不久，可可竟卷走了父亲所有的存款逃之夭夭。父亲是在外面漂泊了两年后，才无奈回家的。
母亲很善良，虽对父亲有着满腔怨恨，但最终禁不住父亲的哀求而原谅了他。父亲虔诚地发誓：“我今后要一心一意待你们母子俩，否则我就遭天打雷劈。”
疯狂的念头在心里升腾……
1993年9月，我进入中学。为了给我挣学费，父母决定到长沙做点生意。
可没过多久，父亲的坏脾气又暴露出来了，当惯了老板的他因为生意不太好做，常常莫名其妙地酗酒、骂人。母亲受不了父亲的脾气坚决和他分居了，刚刚归于平静的家又掀起了波澜。
渐渐地，父亲到学校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
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母亲告诉我说父亲又和废品收购站的女经理秋萍有染。起初，我责怪母亲疑心太重。父亲是脾气犟，但他已经背叛过我们一次，怎么会重蹈覆辙呢？
经过明察暗访，我终于悲哀地发现母亲所说属实。父亲和母亲分居后，便到秋萍开的废品收购公司打工。36岁的秋萍对父亲一见钟情……
我气愤地斥责父亲：“你发过誓要好好待我和妈妈的，你这样做根本不配当我的爸爸！”然而，父亲始终沉默不语。就在我对父亲的再次背叛手足无措时，1995年10月，母亲在精神和生活的双重压力下患上了严重的肺炎。
无计可施的我只好厚着脸皮找父亲借钱。在收购公司里，父亲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秋萍说笑。
当得知母亲病重的消息后，父亲愣了一下，正准备拿钱，秋萍拦住了他。她说：“老陈，现在你老婆有求于你，你何不趁此机会和她离婚？”
父亲迟疑片刻，竟然缓缓对我说：“我现在写一份离婚协议书你带回去，让你妈签个字，要不杨阿姨就不答应拿钱给她治病。”
我没想到在母亲生死攸关的时刻，父亲竟然这般懦弱无情。血气方刚的我一时愤怒，抄起桌上的酒瓶朝他的头部使劲砸去，父亲当即血流如注倒在地上。
秋萍被我吓呆了，眼睁睁地看我从父亲身上搜走了3000元钱。一种***的快慰充溢在我心头……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被我打成脑震荡，在医院躺了整整一个月，但他坚决不让秋萍去报案。我有些后悔了，他毕竟是我的亲生父亲啊！
从此，父亲对我多了几分畏惧。他担心我再干出傻事，每个月还偷偷给我寄来200元的生活费。
1996年6月，高考前夕。父亲和秋萍到学校来看我，我看见父亲明显瘦了。
父亲把我拉到一边，唉声叹气地说：“孩子，大人的事情你以后会懂的，你和你妈就成全我和秋萍吧！那样，她可以每月出500元供你上学。”我断然拒绝了父亲的恳求：“别拿钱来诱惑我。”
在接下来的“谈判”中，母亲还是坚决不同意离婚。秋萍临走时对母亲说：“你迟早会求我的，你儿子现在读书花费那么大，你供养得起吗？”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和母亲半天没有出声。
正当我全力以赴准备高考时，7月1日那天，母亲意外遭遇车祸，造成右臂严重骨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一边是决定命运的高考，一边是需要照料的母亲。
于是，我只好求父亲来照顾一下母亲，没想到，他只是来医院看了母亲一眼，丢下500元钱后就不见了人影，再去找他，发现他们已经搬走了。幸亏舅妈及时来了长沙，我才得以回校参加高考。
因为心情沉重，这次高考考得一塌糊涂，仅仅达到自费分数线。就在我怨天尤人的时候，秋萍又带着父亲来了。
他们此行的目的还是想让母亲同意离婚，只是这次附加了一个诱人的条件：供我自费上重点大学。
刚刚康复的母亲无奈之下默许了。然而，我怎么也不能接受这样的妥协，坚决反对母亲因为这个原因离婚。秋萍带着父亲再次失望而走。
学校开学后，我心中感到极大的不平衡，所有的怨恨都落在父亲和秋萍身上。我越想越气，顿时，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腾……
此时，秋萍和父亲已经改行经营家具。经过多方打听，我终于查到他们家具厂所在地。
那天黄昏，我带着汽油朝家具厂奔去。我像疯了一般点燃汽油，将他们晒的衣服和房子点燃。幸亏邻居及时发现，很快就扑灭了火苗，但我却被押送到当地派出所。
母亲得知消息后，急匆匆赶来求情。警察在了解情况后，只把我拘留了几天，就放了出来。
家，只是他疗伤的场所
经过一个夏天的思考。我终于悟出父亲的一个致命弱点：在残酷的生活磨砺中，他已经丧失了进取的信心，习惯了安逸享受，这也正是杨丽珍能够牢牢控制他的关键所在。
想要挽回父亲，也只能靠我的努力了！于是，我动了复读的念头。为了避免杨丽珍的骚扰，母亲远赴陕西打工，我则换了一所中学复读。
一年的艰辛努力终于有了回报。1997年8月，我终于考上了武汉一所重点大学。
面对每年5400元的学费，我没有求人。先是在武汉几个家政公司做***，后来开始试着给杂志和报纸写稿子。
不到一年时间，我陆续在几十家报刊上发表了近20万字的文章。学校为了表彰我的成绩，特意发给我2000元奖学金。
我还连续两年获得综合测评一等奖学金，1999年，学校还专门为我举办了新闻作品展览。
凭借丰厚的稿费和奖学金，我顺利读到大四。摆脱困境后，我不再让母亲出门打工。在我们的艰难状况一步步得以改善时，父亲的状况却越来越糟。
他和杨丽珍经营的家具厂生意冷清，杨丽珍就将怨气发泄在父亲身上。特别是因为母亲坚持不离婚，脾气火爆的她为此经常和父亲争吵、打架。渐渐地，父亲后悔了，也渐渐失望了。
也许是长期郁闷的缘故，父亲得了出血热，并向尿毒症发展。而可怕的是，父亲每次上医院花的钱，杨丽珍都要父亲打上借条，她知道父亲还没有和我脱离关系，可以父债子还。
知道这些情况后，我是多么恨父亲啊，然而，毕竟血缘难断，我悲愤地将辛苦攒起来的5000元稿费一起给了父亲。
2000年9月，父亲终于度过了危险期。当我来到病床前看望父亲时，他拉着我的手想说些什么。这时，我分明看见两行浊泪挂在他的脸颊……
当父亲流露出和我们重归于好的想法时，我的心早已麻木，丝毫不为所动。
在我和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给了这个家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如今，我们都挺过来了，他落难了，这才想到了家，难道家仅仅就是他疗伤的场所？
父亲见无法说服我，又找到母亲，哀求她的谅解。母亲不理他，他就自作主张地拼命帮母亲干活赎罪。
然而，每次看到父亲，我却总有一种排斥他的感觉，的确，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带给我心灵的创伤实在太多、太深了。
那些回忆如何忘却
2001年7月，我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又有写作的特长，学校将我留在宣传部工作。
稳定下来后，我将父亲的故事写了出来，并在国内一家著名杂志上发表了。记得那年冬天的一天早上，我下楼时，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父亲。
我正欲发脾气让他走，突然发现父亲正手捧那本杂志万分愧疚地望着我。我没理他，走出宿舍大门的时候，泪水却在我脸上恣意奔流……
周末，我回长沙看望母亲，发现父亲头缚毛巾躺在床上，母亲正喂他喝药。
父亲看我进来，挣扎着想起身，母亲把他按住，将我拉在一边说：“你爸爸从你那里回来后头疼得很严重，没人照顾怪可怜的，他毕竟是你的亲爸爸，已经真心悔过了，你就原谅他吧。还有，医生说，父亲今天的病跟你当初用啤酒瓶打他很有联系啊……”
也许因为愧疚，也许毕竟血脉相连，我心里的敌意开始消散。2001年12月，我为父母在长沙租了一间宽敞的房子，以便他们消除隔阂。
两年时间过去了，父母相安无事地过着日子。我每次回家，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打听我的生活和工作，可我总做不到坦然地跟他谈心。
特别是最近，我打算在武汉买房子，把他们接到我身边，可我始终觉得跟父亲生活在一起非常别扭，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隔着我和他。
我也曾将我的感受告诉过母亲，她只有一句话：“孩子，我都能原谅他，你还不能原谅吗？他可是你父亲啊？”
是啊，我为什么就不能原谅呢？我该怎么去淡忘过去，怎么样敞开心扉跟父亲沟通呢？接下来的日子，我又该如何与父亲相处？谁能告诉我？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留言：
读完这个故事，相信你一定还沉浸在起伏跌宕的情感里——的确，故事太沉重了，太让人唏嘘感慨了。
你可能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他们的是与非，也可能已丢下报纸，痛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但是，你千万别忘了——主人公正迷惘地等待我们给他一个合理的建议，要知道，他一直生活在迷惘和痛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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