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五月的音乐岛……

　　路过楼下那株不起眼的白玉兰，被一阵清香所吸引，细一看原来是密密的新叶下偷偷地结了花呢。

而今是五月了。五月的夏天是安静而散漫的。花儿开着又落着，新芽虽然一个劲地抽长出来，却又没有野心，与旧叶不分尊卑地和睦相处。太阳每日往天上一躺，从东到西，睡睡醒醒，胡子也忘了刮――任着阳光一日长似一日地伸进夜晚，横竖都是无所谓了，反正夏日的敲门声已经响了起来，万物都少不了跟它一起成长的。

昨夜［挂在阳台的风铃敲了一夜，仿佛风也长出了懂得弹奏的手指。“倒挂金铃”开了一树。一夜之间蝴蝶纷纷破蛹而出，从四面八方起舞而来。鸟声一旦响起就再也不肯停下来――五月毕竟是音乐的。

于是想起音乐岛来。

也是五月安静的夏天，美丽的校园早已花开草长、群茑乱飞。而我的心情却，正深深地陷于一场不能自拔的颓丧与悲伤之中。

一个星期六的百无聊赖的下午，同室的女友都约会或逛街去了，我一个人躺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下午的太阳站在床头，四周沉寂得连同忧郁都死了一样。

突然楼下的公用电话响了，接着有人高声喊着我的名字。我飞也似地奔下楼去。

电话那边传来报社编辑的声音：晚上岛上有音乐会，八点在音乐厅门口等你。

我客气地道了谢，心里掠过失望的影子。我对着电话说“好”的时候，其实对一切仍是不在意的。

七点钟，我从码头这边坐了船上岛。

这是一个静而悠闲的古老小岛。岛上人家不多，十户中却有八户拥有钢琴，任意在哪一家的门前一站，都可以听见拜厄或肖邦的习曲从那果树的叶子与木栏栅间钻出来。这里的市井之声好像都让位于音乐而沉寂了，甚至市集也是安静的，拎着菜蓝的主妇在摊前的讨价还价一样是从容不迫、慢声细语。也是难怪，除了为数有限的救火车、洒水车和清洁车外，岛上再没有别的机械车辆，这里绝对没有城市的喧嚣，却处处弥漫着世外的从容。

只因为它，是一个音乐的岛。

音乐岛地势起伏，远看去海上横卧的小山丘，仿佛缪斯女神遗失的一把竖琴，浪漫，又有一些神圣。

建筑物依势而筑，家在山脚的孩子每天上学往往可以顺便进行一番爬坡训练。岛的两端是当年的“万国公馆”的密集地，那些西欧风格的房子到今天还优美地矗立在掩映的林木之中。至于岛的中间，才是本地居民聚居的地方。

专营古玩的龙头街这时已散尽白天的热闹，月色星星点点地渗在地上，好似刚刚下过一场月光的雨。

穿过去便是街心花园，仿古的路灯照亮了另一条铺着青麻石板的小街。房屋和院子是早睡了的老人散落的却又都紧紧靠着，一条街高高低低地，一规则中透着一份不可分离亲密与和谐。

院子里的番石榴和芒果伸出来，遮去一角灯光。

尖顶的天主教堂传来了赞美诗的歌声，钢琴在一旁指引着，信徒的歌悠扬而虔诚，里面有一着一尘的清净。琴声是上帝的爱，安抚着凡人的灵魂。

半坡上的音乐厅，这时早已站满了等候的人。

我被安排在最前排，手里握着编辑临时给的节目单和笔记本。琴键上试音的双手可以看得一清二楚――那并不是想象中纤长柔滑的手，它们粗重，因为用力而布满青筋。然而就是这双手，弹出了这些轻快的、激情的、美妙的乐意么？我盯着那十根手指，心里有些些的震动。

突然灯光暗了下来，我坐在黑暗里。然后音乐上来了，它好像并不自台上下来，而是从我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升起来，它缠绕着、哭泣着、翻腾着，在五脏六腑中跌跌撞撞、左冲右突，莫非音乐也是一个受着苦又深深爱着的悲伤的人？巨大有忧伤和柔情像一条远方的河流奔腾流来，在静静的台下，我终于不能自抑地泪流满面。

那一年的六月，我已经又是一个快乐而自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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