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浮生七日之二。香水百合……
《香水百合〉
我喜欢百合花，白色的那种。
1990年卖花的还很少，有一次和男朋友走在大街上，意外的见到一个花店，我说我想要枝百合花，白色的那种。他在那簇百合花里挑来挑去，像是在挑选细瓷，但是似乎很难找到没有瑕疵的。他不知道，爱情有时候只要花开的模样就够了。
后来,我们分手的时候他说：我想送你一枝百合，你要不要？我说：要。我们骑着自行车转了半个城，但是再也没找到一处卖花的地方，几个月前我们看到的那间花店已经改作卖装饰材料了。我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他拍着我的肩膀说：算了，丫头。其实我们都知道，有些错过的就永远错过了，就算买到百合花能怎么样呢？爱情就像一阵风，它只是从一朵花的面颊上抚过，却没有找到合适的季节停留。
真遗憾，没有男人给我送过百合花。我爱过的人啊，他们似乎在同一时刻到来又在同一时刻离开，总是错过一朵花悄然绽放的时间。
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长期居住的姨妈家也发生了动荡，姨父在外面有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我的温柔漂亮的姨妈每天出去跳舞，然后带不同的男人回家。她的怀里总是抱着一束玫瑰，我们居住的屋子从此有了鲜花。可是生活在鲜花里的姨妈并不快乐，有几次我在夜里醒来，听到了她压抑地抽泣声。
我讨厌那些玫瑰，它们仿佛生着同样的面孔，那么虚幻又那么真实。
那些夜晚，我无数次地梦到百合，白色的那种。它绽放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所有拿着花的人脸上写满了爱情。
之后的两年里，我们无所事事。大部分时间我和姨妈蜷缩在那张卡其蓝布的沙发里，她在回忆里生活，而我则生活在对爱情的畅想中。有时候我看见她对着黑暗笑起来，然后说：丫头，你知道吗？结了婚的男人，心都是不完整的，女人永远找不到它们藏起来的那一瓣。
我不太明白她的话。只是姨妈越来越少的出去，家里的玫瑰也越来越少了，终于有一天，我如释重负地扔掉最后一束已经枯萎大半的花，我们的屋子里再也没有了玫瑰拥挤的喧闹。
其实我始终相信，每一位渴望爱与被爱的女人都是一朵百合，她们清高的本质和剔透的心最终让她们在枯萎地过程中完成真正意义上的绽放。姨妈也是这样，她逐渐安静下来，重新安排和打量没有花朵的生活，重新使自己变成花朵。
我不知道一个离了婚的女人要经过怎样的心灵缝合才会完美如初。我只看到我身边的这个女人，当她再次面临爱情时是那样的脆弱而又坚强。
大约是初秋吧，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关于姨妈的绯闻。她的同事，一个比她小十二岁的男人爱上了她。这不仅让外人难以置信，姨妈本人也难以置信。
那个男人每天都来，姨妈却从不给他开门。
他说：丫头，让你姨妈听电话。他说：丫头，告诉你姨妈，我爱她。他说：丫头，你姨妈高兴吗？我有时候说不高兴。他有点犯愁，然后他说：那要不我给她唱首歌吧。我把电话放到免提上，那边传来有点走调的沙哑的歌声，翻来覆去只有一首《心太软》。
姨妈从不接电话，但是姨妈也不把电话关掉，有时候我看到姨妈听到传过来的歌声擦一下眼角，有时候又笑出酒窝来。
我不知道那段时间姨妈怀揣着怎样一种心情生活，她日渐消瘦，有时候毫无意识地就把手里的纸撕碎了。她常常忘记时间，在窗口一站就到天亮。而那个男人却始终如一的坚持，风雨不误。没有一朵玫瑰，一年之后，这个比姨妈小十二岁的男人就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打开了我们的门。
可是当姨妈终于打开心结，把这段恋情公诸于众时，却受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外公外婆都曾在我们居住的这座城市身居要职，他们觉得再也没脸见人了。就在姨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的父母接受这份婚姻时，我的外婆拿出一瓶“敌杀死”，毫不犹豫地送到嘴边。我们都扑过去抢药瓶，谁也没注意到姨妈，她抓起桌子上的水果刀。等我们夺过药瓶转身看到姨妈时，她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已经割开了自己的动脉。她说：妈，我对不起你。她说：丫头，我真想见见他。
我赤着脚奔了出去。午夜两点的大街上了无人迹，我毫无顾忌的狂奔，那一夜，我脚下的城市的水泥路光滑而冰凉，我从华岩路一直跑到新华西道他的家中。我没觉得累，我只看到那些百合真的凋零了，再也没有明天。
后来我曾经问过那个男人为什么选择姨妈，他说：不为什么，只是想照顾她。从她每天带一个男人回家开始我就想，有一天我会成为她的丈夫，照顾她一辈子。
现在姨妈和他都辞职了，放弃了工作和舒适的生活，租住在郊区一所狭小的房子里，避开了旁人地议论和白眼。他们每天早出晚归，经营着小生意中的生活。从电话里姨妈快乐的笑声中我知道，他们很幸福。尽管爱情来的这么迟疑和艰难，但是姨妈终于找到了送她百合花的人。
卖花的人说，花语里，百合是百年好和的意思。而只有玫瑰，才代表爱情。
为什么只有玫瑰才代表爱情呢？难道爱情没有百年？很多人笑着摇头，看看玫瑰，大概爱情就是这个样子吧，浪漫、娇艳欲滴、甚至有些贪婪。
可我还是喜欢百合，白色的那种。
在我的花店里，我告诉那些买花的人们：你知道怎样才能使百合开得更长久？你要把花枝剪成马蹄形的缺口儿，每天换水，最好在水里放点儿白糖。
：你看它们开得多美，从容，安静，过着浮世中平常人的生活。
2004。8。14
载于04年11期《中华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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