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阅读札记：《影之花系列》……
◆阅读札记：《影之花系列》
*林雨
朋友向我推荐石瞒芋的《影之花系列》短诗，粗读一遍，我告诉他，第一感觉就是语言生动、简洁，带着来自生活的浓郁气息。往往那些能吸引人继续阅读的作品，就是那些用朴素的白话，表达生活中我们所遇、所看、所想和追求、反对的，既普通又具有人性力量的事情。
《影之花系列》的命名，也许有借鉴波德莱尔《恶之花》的取向，题记“黑的花是夏天最后一朵玫瑰”不正说明了作者想从黑暗中培育出花朵的意向吗。通过审恶而绽开善与美的花朵，由审黑而孕育光明与温暖，而不是一味的颓废和愤世，这是严肃诗人所应具有的使命感。从阅读中可以看到，“影子”在这组诗里是作者石瞒芋本身，是另一个潜藏的自我，也是别人的自我，这种代指使作者能够更灵活自如地展开语言与思想的翅膀，达到如入无人之境的自由。
正像要了解生活的内核，你必须去拥抱生活，实践生活一样，我再次打开《影之花系列》，希望在里面找出它让人喜欢阅读的理由。随着阅读的推进和引起的心灵触动，我已不想去分析它的诗歌要素，结构组成等评论条框，只想纯粹地进入诗境，毫无拘束地任意留连。我想，相对于诗歌的阅读快感来讲，形式的东西显得意义不大，对阅读的俘虏，就是诗歌成功的首要条件。
“影子们刚出生就会奔跑，在海滩/面部朝上，撒尿照镜子，看/饼从天上雨点般落下。/原来童年竟是如此光滑，/裸露在裤裆以外的阳光，略显黑色。”《诱》使人读下去的，是孩童眼中“天上掉馅饼”的快意，童年的光滑镜面只让人看到明净的天空。这个时候的小“影子”还没有自身的黑暗，也看不到自身以外的黑暗，生活正以其温情一面的香气诱使人步步深入。
“我相信影子们很乖，从不撒谎，/他们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从来没有吃过肉团，/从来没有闻到过酒香。/他们说，我是和尚，只需要女人。”——（《香》），“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这是和尚在为自己圆谎，而“我从来……”是更庞大的人群给自己的欲望圆的谎。人在长大，各种各样的欲望也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与日子的逼仄而膨胀，连串的否定，正是暴露了他们对更深层的欲望之追逐。
影子《混》在百味俱全的混浊日子里，在无《光》的灰色地带徘徊；落后的村庄，《闭》塞的巢和破碎的人或事，慢慢肢解、消耗着生命；贫瘠的土地，《残》缺的生命需要《奶》水的给养；《白》色是纯洁的象征，白色也是恐怖的预兆，大部分“正常”的人，要把小部分“不正常”的人活埋，因为他们热血沸腾，因为他们企图用40度的体温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而“正常”的人只需要安稳的日子和秋天现成的果实。
苏格拉底说：“未经审视的生活是毫无价值的生活”，石瞒芋正是在日常的事物中发掘内在的深层价值。对于花，他已不是用来观看，而是要去透视“花”的影子、脉络、灵魂。“询问花开的问题已经过时，/我只想去花榭看你，/或者你的影子。那些醉酒的/红晕。跌落在青石板上，/长出一路的青苔。”——（《花》），这里已超越了日常对身体或者物质的贪恋，沉入精神层面以及过往的凭吊之中，那一路铺开的青苔，正是时间的火候达到了纯青的境地。这里由实入虚，留下了大片的空白让读者去想象、去进行自已的再创造，或者，什么也不要想，只简单地沉浸在它的氛围中，去体味一种沉静之美。
而《烟》是最能引起无限想象的一阙，“我们在南宋下棋，为谁执白争论。/隐于山中，笑那些风雨，与天气无关。/那些影子的腰很细，适合在秋天拥抱。/我们烧一些焦炭，生一些炉火，/取暖，看烟气，飞过半壁江山。”“执白争论”是对南宋推行求和政策的黑白争辩，还是对南宋词人的窘迫、忧愤境况感同身受，我无从得知，但那只执着白棋子的手，肯定倾注着杀退黑子的勇气。风雨本来就是天气的表现形式，而这些风雨“与天气无关”，那么，它便是人生所遇到的血风腥雨了。胡适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任人打扮的只是那些“腰很细，适合拥抱”的历史，人民心中的历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无论在南宋的时局动荡时期还是在任何朝代，一些事件在过后仿佛便成为过眼云烟，在自然与非自然的遮蔽中渐次淡去。但历史的烟云是烧炭制造的，还是烟自山岫出，我们只需拈花微笑，一切自在人们心中。
那么，我们可以像石瞒芋在《谈》中描述的一样“想必在秋天，虫子们已经安睡。/影子们开始计算冬眠的准确时间，/我们在蛾子们聚集的灯光下，喝酒，/赏花，谈定制长袍的日期。/不谈诗歌，不谈命运。”只谈风月，让胡思乱想的野马，心灵的自由来完成一次快乐的阅读。
2005/10/13（广州）
附石瞒芋组诗中未引入部分：
《混》
把狼和羊混在一起圈养。
他们的影子，相象。
把汗水当奶水，喂养我们长不大的婴孩。
那些红领巾的颜色渐渐淡去，
我们把混沌的日子重叠着，看晚霞，醉酒夕阳。
《光》
这些年来影子无光，日子略显灰色。
大多数人都说喜欢我，
把我拖在掌心里把玩。
小部分人劝说我出走，离开
巢，或者村庄。
《闭》
耳朵塞上棉花，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些花落的声音，
那些影子碾碎的声音。
间或还有人哭泣，
我看到镜子里的皱纹长满后消失。
《残》
草原上的风刀，
把影子肢解后重新组装。
他们把一些完整的，献给我。
我把它们下葬，小心翼翼。
然后发个讣告给自己，宣扬死亡。
《奶》
那些未葬的影子，大概还在
晋朝喝酒，或者唐朝放风。
那些赶车的鞭子急下，马儿飞快。
从河西到河东，我们卸下
诗歌的包袱，用奶水，犒劳土地。
《白》
所有人的身体都是白的，
影子们，无辜地活着。
一些体温正常的影子，
嚷吵着超过40度病人，土埋，
我们要过，一个安稳的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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