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低诗歌一组……

低诗歌一组

1.《一日记》

二00三年三月十一日,

上午八点上班,十二点下班,

下午两点上班,六点下班。

在教育局办公室的八个小时里,

我起草了一份红头文件,

抽了一盒哈德门香烟,

喝了五杯朝阳纯净水,

去了四趟厕所,一趟大便、一趟小便,

放了七个屁,两个有声、五个无声,

眨了一百二十回眼睛,

抠了八次鼻孔,剪了一回指甲,

吐了九次唾沫,咳嗽了十一声,

发了十条短信,和同事讲了一个荤段子,

阴茎勃起过两次,每次持续时间三分钟,

期间一个年轻女教师来办事,

动过一瞬间的操她的念头。

中午,在家里我总共待了两个小时,

看了二十分钟电视,读了十分钟书,

吃了半小时饭,睡了四十分钟觉,

做过一个可怕的梦。

晚上六点半,我打开电脑,

上网浏览诗生活、诗江湖和扬子鳄,

搜索与性交、做爱有关的图片,

下载杨黎的《***》。

九点整,我坐在书桌前思考:

昨天、今天、明天;

去年、今年、明年;

前生、今生、来生。

凌晨一点半,我脱衣上床睡觉。

2.《一个女人的一生》

一个女孩美丽聪慧、天真烂漫

有一个美好前程等在她前面

无人不认为有一个美好前程在她眼前:

进名牌大学,学热门专业,去大城市上班

嫁一个好老公,生一个好儿男

事业有成,生活幸福,家庭美满

丈夫官运亨通,有权有势有钱

儿子学业进步,在哈佛搞科研

退休后定居加拿大,颐养天年

八十五岁死在卧室床上,寿终正寝。

但是—–

十四岁时候,她被继父***

从此她的一切完全改变

她的前程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考大学名落孙山,回到农村承包责任田

嫁一个残疾男人,只有一只眼

生了一男一女,女儿难看儿子笨蛋

一天到晚累个臭死,还得洗衣做饭

丈夫喝酒、抽烟、打牌、耍钱

夜里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干就干

儿子小学没念完,女儿只念了六年半

一个去了深圳打工挣钱

一个去了广州端盘子唰碗

五十四岁,丈夫死于一场车祸

孤零零一个人,生活全靠捡破烂

六十岁那年冬天,她不明不白地死去

人们发现尸首时,据说已咽气十多天

好心的人们将其草草收葬

一个人的历史至此终篇。

3.《居民小区看门人》

他凌晨五点钟起床,不洗漱,不言语,

他驾起小铁车,拎起铁锨,运垃圾,

他运走煤灰、烂菜叶子、饮料罐、手纸和痰迹,

在人们上班之后他坐下来休息,

读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齐鲁晚报》,

和北陵王先生丢弃的诗文手稿,

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打发掉。

傍晚六点钟,他又出现在人们的视阈里,

拿着扫帚,扫扫这里,扫扫那里。

掌灯时分,他再次坐下来休息,

重读从垃圾堆里捡来的《齐鲁晚报》,

和北陵王先生丢弃的诗文手稿。

夜里十二点钟,等小区居民们全部归巢,

他关好铁栅栏门,灭掉所有灯泡,

不洗漱,不言语,上床睡觉。

4.《2000年11月5日,上海,外白渡桥》

我在上面走了两个来回。

一个来自北方小县城的老文学青年

在著名的外白渡桥上走了两个来回。

我看见桥两端的石碑上,

刻着“外白渡桥,一九0七年建”的字样。

我看见苏州河水从桥下流过。

我看见一只装满沙子的驳船从桥下流过。

我以为桥是木头的,但它却是钢铁的。

我以为我会遇见忧郁的诗人,

在桥上散步,或凭栏远眺,但没有。

走在桥上的人,除了像我这样的旅游观光客,

就是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

还有三三两两的娼妓在桥上狩猎。

我以为我会诗兴大发,

写出一个与桥有关的凄美的爱情故事,

但最终写出来的只有上面这些。

一个来自北方小县城的老文学青年,

在著名的外白渡桥上走了两个来回,

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5.《诗人与三轮车夫》

我所崇敬的一位诗人坐在咖啡馆里喝咖啡的时候,

我的一个亲戚正拉着三轮车在街道上奔跑,

他一天奔跑十二个小时,七、八十里路,赚四十块钱,

他把钱给大女儿十块,给小女儿十块,

剩下的二十块交给下岗的妻子。

据说,北京的一杯咖啡要卖二十块钱,

这就是说,他一天挣两杯咖啡。

两杯咖啡能养活一家四口人吗?绝对不能。

而我所崇敬的那位北京诗人,

两杯咖啡下肚灵感突然降临,

他描绘咖啡馆外面的寒冷,

把奔跑在街道上的三轮车夫(我亲戚),

当作风景描写的点缀,

他慨叹生活的艰辛和无常的命运,

把痛苦和孤独作为诗篇的前奏。

而我的亲戚呢,我的亲戚从不知痛苦为何物,

我的亲戚从不知孤独是啥滋味。

他就像一个乐观的蠢汉,贫穷、无知、遭人诟病,

但他胃口极好,吃幺幺香,就是他妈的咖啡不对口味,

他倒头便睡,一瞬间鼾声如雷,

让人纳闷的是他还从来不做梦,

“做梦多让人心烦”,他常常这样对人说。

6.《谈谈上帝》

他被认为居住在天上,

总之是不确定的、无法测度的高处。

我们的一切他都看得见、听得见:

屙屎撒尿,写诗做爱。

甚至我们庸俗不堪的梦,

都被他不知不觉掌握着。

但我们并不害怕,也不尴尬,

照例天马行空,我行我素,

只等死神一声召唤即随之而去,

而不是上帝——那从不露面的家伙。

他也被认为寓居在我们心灵的每个部位,

总之,当我们敬畏,他就显形,

当我们迷茫,他就逞凶。

他在天空那样的高处,

他同时在心灵那样的深处,

这就像事物的倒影,

名虽为二,实则乃一。

我们说在我们的生活中充满了上帝,

花朵中有上帝,

树木中有上帝,

狼群中有上帝,

昆虫中有上帝,

官僚中有上帝,

平民中有上帝,

这就是说上帝是一个神,

也就是说上帝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上帝是一个词。

7.《梦遇韩东》

是在一次诗歌朗诵会结束以后。

(诗歌朗诵会?在坎川镇?)

我们一同走出大厅的玻璃旋转门。

在大街上我们开始交谈,

当然是关于诗歌和诗人。

我告诉他我是这个小镇上唯一写诗的人。

我们还谈到了他刚出版的小说《扎根》。

看得出他是多幺想摆脱我的纠缠,

况且大街对面有好多人在叫他,

其中有沉浩波、吴晨骏,伊沙和朱文,

还有四五个头发染得金黄的女孩,

其中有龌镇的小巫和北京的小尹。

韩东,第一个光临坎川镇的著名诗人,

不慎右脚踩在一块翘起的砖头上,

身子后倾,差一点摔倒,

我看见他那帮哥们姊们哈哈大笑,

我也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8.《生存民工之薛五》

这工棚里住了足有百十号人。

夏天的上半夜总是闹哄哄的,

打扑克的,洗衣服的,

闲扯淡的,唱流行歌的。

薛五躺在木板床上,

眯着眼一言不发。

他等待着下半夜,

百十号人都跟死猪一样睡着了,

工棚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他悄悄地爬起来,

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

走出工棚,穿过料场,

越上铁栅栏门,

摔下,爬起,一路小跑,

钻进一家名叫红灯笼的理发店。

那里,一具名叫小曼的雌性肉体

等待***。

9.《生存民工之王家慧》

一个wcjj***的命运注定是这样的:

因为家境贫穷,她来到城市打工,

因为没有专长,她只好来到发廊,

因为有点姿色,老板“喜欢”上了她,

因为过于天真,她以为他是真心。

她怀着对富裕生活的憧憬,

向他奉献出了自己的处女之身,

等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才恍然大悟,

在那一夜之后他就有了另外的女人。

她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与自己结婚,

可他说:“结婚?你是不是有病啊,

如果所有喜欢我的女人都要和我结婚—”

她彻底绝望了,最终被踢出他的家门。

她挺着个大肚子四处流浪,

在一个雨夜把孩子生在稻草上,

出于母性的本能,

她几次想扔掉那孽种都未忍心,

但生活是更加艰难了,

为了生存,为了把孩子养大成人,

她再一次走进发廊,

用出***体的痛苦,

喂养那嗷嗷待哺的小小希望。

10.《保险公司员工集会》

一整天,

他们呆在一幢旧楼二层的三间屋子里,

像印度灵修园的修士们那样,

盘腿坐在冰凉的水磨石地板上,

挎包掖在两腿之间,

帽子搁在身体右边,

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

他们的年龄介于25岁到45岁之间,

他们有胖有瘦,有女有男,

在五十多平米的屋子里,

每人占据着相同大小的地盘。

男人身上没酒味,不吸香烟,

女人不抹口红,不喷香水,

不烫发,不画眉眼。

在一种庄严隆重的氛围里,

他们用本地口音唱着低沉而含混的歌,

他们那像母猪哼哼一样的调子,

传进对面的华中大酒店里,

引得十几个三陪***倚窗观望——

这帮***!这帮蠢蛋!

11.《汪占领》

在坎川镇,在人们的街谈巷议中,

大鼻子、黄唇髭的汪占领可是个人物。

在他五十二年的人生岁月中,

他只钟情于两件事:

猥亵女性和倒腾古董。

他曾经是某中学的音乐老师,

但学生们背地里都骂他老不正经;

他曾经走村串庄收购古董,

但他连一只瓷碗的真假都弄不清;

已过天命之年,他又办起了音乐培训班,

在两间土坯房里笼络了十几个女学生,

他教她们如何减肥以保持体形,

他教她们如何矫正口型以使歌儿唱得更动听,

谁都知道他那是挂羊头卖狗肉,

无非是想在寂寞和无奈中,

找到一点青春时代的踪影。

但五十二岁的汪占领的确老了,

黄唇髭都变白了,且浑身是病,

然而他活得仍然挺精神,

就是他那黑不溜秋的乡下老婆,

逢人便说:“怎幺还不死啊,该死的汪占领!”

12.《大白天自行车没了》

2005年1月5日中午12点30分左右,

我儿子的自行车没了,

在楼道里,在家门口,

被偷车贼盗走了。

我很烦恼,想用诗歌的形式把这事记下来,

就在我正写着的时候,

忽然想起了唐欣的一首诗:

《大白天自行车座没了》,

在诗里,唐欣说他被盗走车座的自行车,

就像一个***者被砍掉了头颅,

就像一个怪物朝他咧嘴讪笑;

他还说,大街上每个人的样子都很可疑,

但他却不能扑向其中的任何一个。

我想唐欣写了那首诗心里也就释然,

正像我写了这首诗的心情一样,

只不过唐欣没的仅仅是个车座,

而我儿子没的却是整辆自行车。

13.《我想象炒国家的鱿鱼》

那天,在老板的办公室里,

我终于忍无可忍了,

当着全体班子成员的面,

我对我的混蛋老板拍了桌子——

“你tmd不是要扣我的工资吗?

你tmd不是要开除我吗?

听好了,老混蛋,从今儿起,

老子不伺候你了,老子不尿你了!”

门咣当一声在我身后关上,

14.《李燕家的小保姆》

每天黄昏,那个女孩降落在我窗外的空地上,

然后像一只母猫一样嗷嗷乱叫。

我知道她在发情,身体的某个部位

渴望一根充血的阴茎。

但她年龄太小,身体太嫩,

再说这世界还算美好,

所以她只有像一只母猫一样嗷嗷乱叫。

15.《我和一个少妇之间的距离》

丰乳肥臀,唇白齿红,

年龄在三十三岁和三十八岁之间。

家住审计局家属楼一楼,

与我的居住地相隔百米左右;

工作单位在县人民政府,

与我的工作单位也仅相隔百米左右。

在居住地附近,

在县政府食堂,

我们经常不期而遇,

或点头微笑,或四目相对,

算是彼此认识但并不熟。

我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她的丈夫是何许人,

对她的一切我一无所知。

每回看见她,我总有一个疑问:

我的鸡巴与她的b之间究竟有多大距离?

16.《操和被操》

坎川镇,下午四点钟,

天空晴朗,阳光融融,

他骑着电动自行车行驶在平安大街上,

一副无所事事漫不经心的模样,

他着一身黑西装,扎着红领带,

穿一双金猴皮鞋,

左衣兜里放着手机,

右衣兜里装着钱袋,

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气派,

谁也不知道他刚刚操过,

除了

那个穿着猩红色风衣拐过楼角

走上同一条大街的女人,

她的高跟鞋在水泥路上咯噔咯噔地响,

她的手提袋在右手腕上自在地晃荡,

她的眼角有一丝微笑,

她的双颊有两片红潮,

谁也不知道她刚刚被操过,

她的下半身还湿津津的,

浑身是幸福的细胞在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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