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阳新印象……

(一)阳新印象

今夜无眠!

关于阳新的记忆跌跌撞撞地叩开了心扉之门。

一个七岁的小姑娘,一身碎花棉布衣服干干净净,羞怯而又热烈的眼眸,穿过玻璃窗户瞪着雪地里的三个男生。那个叫杨阳的男生真是勇敢,不只是教哥哥踩高跷,还身先士卒地带小舅舅和哥哥“刻雪人”。只见他们找一处平坦的没有人踩踏的雪地,杨阳一声“立正”,三个男生一字排开,齐刷刷地站挺了,再一声“预备——倒”,三人硬挺挺地扑向雪地,然后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雪地里清晰地留下了三个排列整齐的人模样,连五官的轮廓都清晰可见。

七年后,细雨霏霏,寒冷和潮湿笼罩着码头,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焦虑的目光随身边三十多岁男人的视线左顾右盼,“舅舅,船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快了吧,说是七点半的,估计是下雨天误点了。”

又是许久过去了,终于听见机器声传来,好一会儿才见一条机动船,晃悠悠地挣脱远处湖面上的雾蔼,缓缓地驶了过来。高昂的船头上隐约可见走动的人,帆布顶棚似乎极不堪雨水的冲涮,在风中扭曲,摇摆。

船终于靠近岸边,一男子先抛过一条带铁钎的绳索,岸上有人熟练地将铁钎插进那数小孔中的一个,紧跟着男人又使出吃奶的劲,慢慢地伸过一根由两棵杉木和一些钯钉绳索捆绑在一起的跳板。岸边的人一个个地背着自己的行李陆续上去了,舅舅挑着一担行李也晃悠着上去了,丢下女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岸边,望着脚下混浊的湖水,一浪接一浪,不断地冲涮堤坝,卷起更混浊的泥浆,女孩子就感觉头沉重起来,自小在山里长大,又生性怕水,再看那湿漉的跳板,怎么也挪不动步子。想喊舅舅,却听见舅舅正和一个男孩子打招呼,“曹叔,”

“杨阳,上学啊?”

“放假了,不过学校让我去帮助办点事”

女孩子正犹豫间,那个和舅舅说话的杨阳三两步滑了下来,笑咪咪地冲她伸出手,“别怕,我牵你”。

女孩子只好颤颤抖抖地伸出早冻得通红的小手,两手相握,男孩子的手好暖和。上得船去,杨阳定睛看女孩子,脸蛋通红,也不知是吓的还是怎么的,松手后冲她一笑,“还是这么小胆”,然后又和舅舅闲聊去了。女孩子一直默默地怔在一边,他认出我了吗?好一会女孩子才回过神来,听他们聊过去的老邻居和一些杂事。

船又停靠了几处,上来的人多了起来,女孩子都避让到了船舷边了,船身划过水面,荡起一阵赶一阵的浑浊的波浪。女孩子的记忆翻到了七年前,那个雪地,还有那三个勇敢地扑向雪地里的男生。从舅舅和男孩子的谈话里可知,他就是七年前的杨阳,一个活在女孩子记忆里最远距离的男生。尽管她和他一直没有过言语上的交流,但是这些年来,哥哥的话里话外总会提到杨阳,还有他们一起时的许多趣事。似乎仅仅相处十几天的杨阳,已深深铬进哥哥的心眼里,成了他不离不弃的伙伴了。没想到的是七年后,自己仅先于哥哥遇上他。本想代哥哥问候他一下,又怕人家早忘记了,那岂不难堪?

杨阳长得挺高大,他比哥哥长一岁,可看起来比哥哥高出许多,杨阳很帅,别人都说哥哥帅,但杨阳不是哥哥那种类型的帅,女孩子暗地里比较着。哥哥太顽皮,还不好好学习,天天在外闹事,全身晒得和少年润土一样,而杨阳的脸孔很白净,随语言挂在嘴角的浅笑,加上那满身的儒雅之气,真可谓是一斯文少年。可惜不记得他当时穿的什么颜色的学生服和有没有戴眼镜,不过杨阳在女孩子的记忆中,应该是要戴一副近视眼镜的。杨阳上高二,高自己三个年级,女孩子甚至想,也许四年后自己和杨阳会相遇在同一个大学校园里,只是不知到时他是不是会认出自己来。

仍在遐想中,船已到阳新县城,慢慢地靠岸了,又是舅舅和那些有行李的乘客先下,女孩子等在船舷边,心里直打鼓,还好有杨阳一直护在她的身边,不然会更紧张。眼看别人都下去了,杨阳二话没说,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搀扶着下了船。这次女孩子的不安少了许多,似乎杨阳就是自己的定心丸,有他的相扶,就是刀山火海也敢跟着闯。

踏上堤岸潮湿粘稠的土地,女孩子尽管不舍杨阳大手的温暖,却也不好意思地抽出了手,然后跟着他们后头上那高高的台阶,一级级的,都是用青石板铺成的,大概走得人多了,久了,有一种历史的湿润在脚下。

拐出码头那胡同,杨阳站定了“曹叔,我走这边”。

“好,杨阳,我们要去车站,。”

“那,再见了曹叔。”

“再见。”

女孩子站一边,一直没有抬头看男孩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鞋尖。不知什么时候,那双天蓝色的晴雨鞋尖粘上了一摄泥土,泥土里居然带着一粒种子的绿芽。

杨阳又说“曹叔,你们好走。”

女孩子终于抬起头,可是杨阳已转身离开,只看到他那挺拔的背影和背上的帆布书包,女孩子的心一沉,默默在心里叹一声“再见杨阳”,鼻子里酸酸的感觉。

赶到车站,早上十点到富池的班车十分钟前已开走,该死的慢吞吞的船,终于还是误了车,工作人员告诉舅舅,只好等下午两点半的班车了。

一直走来,鼻子还是酸酸的,胸口堵得慌,偏又误了车,回去的路突然变得那么漫长,再看看头顶阴沉得可怕的天,女孩子真想放声大哭,可是看着舅舅亦是万分沮丧的表情,只好偷偷地抹掉眼角的泪水。这是第一次单独来看外婆,没想到归途如此不顺,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没来,也就不会遇上杨阳,不知道杨阳真的长成自己心目中想象的样子了。想到这里,女孩子心头又涌过一阵阵暖流,起码在这个小县城里除了失意,还有杨阳和他的笑脸,也许下一刻,仍会在某个地方遇上他。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女孩子得到舅舅的允许,离开那既是停车场又兼候车室的大院子,出去走走。迈出那锈迹斑剥的破大门,外面是一条极狭窄的小街巷,行人不少,小商贩不多,漫不经心地溜着,一处靠着院墙用竹子帆布搭成的书摊,吸引了女孩子散漫的脚步。捡捡挑挑了半天,拿起一本新书《窗外》,大概翻看了一下内容,又问了一下租借的条件,女孩子点了点头,掏出两毛钱交给了摊主,然后象另两个读者一样,捡个旧竹凳倚坐在墙脚边,认认真真地看起那本描写师生恋的言情小说。那是女孩子第一次接触言情小说,偏是最擅长煸情的女作家琼瑶的,岂有不大动感概之理?好在当时年少,又只是为了打发杂乱无聊的思绪,且有遇见杨阳的喜悦在心头,并没深陷书中的故事不能自拔,更不会想到随后的几年里,琼瑶热会席卷大陆,自己也因那本先于同学一睹为快的琼瑶处女作《窗外》,而被动地卷入那股潮流中。

那天终于没有等到下午的班车,在四点半的时候,女孩子只好听从舅舅的安排,去赶最后一班机动船返回外婆家。女孩子一改初听下午的班车由误点终于被取消的消息时的急躁,变得满不在乎起来,其实她内心里生起了另一种期待——也许回去还能再遇上杨阳。随舅舅拐过一条条小街,一段段窄巷,每一个拐弯处,她都希望能突然出现杨阳那浅浅的笑脸。

可是一路下去,女孩子历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隆冬的季节,又是雨天,傍晚的码头,寒气袭人,等船的乘客少得可怜,登上最后的班船,廖廖无几的晚归者里,一眼就可望尽,显然没有杨阳那与众不同的身影。女孩子的泪终于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她转过身背对舅舅,临着寒冷的北风,真想放声高喊“杨——阳,你在哪里?”可是杨阳能听见吗?如果真的那样,船上的人一定会说她是一个小疯子,还有舅舅,舅舅一定也会知道她的心事了,那可怎么行?

这一天,是女孩子有限的十四年岁月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天。而此时的女孩子,寒风中显得万般无助,刚放下书中沉重的爱情故事,又得面对自己骤然的心事和无奈的失望,稚嫩的情怀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女人收藏了二十年的记忆,也是关于阳新的一段陈旧印象。

(二)我能做些什么

二十年后的今天,昔日的少男少女都已为人夫为人妇了,那段不为第二者所知的心事,终于还是被女人讲了出来。当讲到这里的时候,女人的眼神里分明带着一丝疑惑“这是爱吗?是一个少女的初恋情事吗?”

我肯定的告诉她“是的,这是女孩子最纯真的情感,或许更是她真正的初恋,尽管剧里剧外只有她一个人,但是那份感情却是天底下最纯洁的,比珠穆朗玛峰顶的雪还要纯洁许多倍。”女人在我激荡的眼神中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谢谢你的理解,讲出这些,我的心里轻松了许多。这许多年里,杨阳一直象一块大石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头。自那次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阳新县城了,外婆也于九八年的大洪水又一次搬家,加上近些年交通发达,再去看外婆,不用象以前那样,起早赶黑地奔波一整天了,现在只要四个小时就行了。不过我还是很少去,因为阳新给我的记忆,除了那白发苍苍的外婆,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湿漉的码头,还有杨阳了,不知道他现在会是什么样?”

“其实你也可以向熟悉的人打听他的消息啊,你们原本就是朋友,或者去看看他。”

“他只是和我哥哥是朋友,我们算不上。那时我特别胆小,他们男生也不和我玩,除了那次在船上,他几乎没和我说过话。我以什么理由找他和去看他?”女人笑了笑,挺无趣的样子。

“那也没关系,必竟他是你外婆的老邻居啊!就叙叙过去儿时的事情也行。”

“原本最近有一个公差机会去阳新,我也想过借那次的机会打听一下他,但到最后,我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个心里默了许多年的念头,甚至因此我取消了那次的行程。”女人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实在的我很无聊是吧?有时候看湖南卫视上的《真情》节目,我甚至有委托他们寻找杨阳的冲动,可是节目播完后就不想了。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仅仅为了一段逝去的少女情怀去打扰人家实在不好,再说就是找到了又能怎样?告诉一个陌生的,甚至毫无关联的男人,他是自己的初恋?这可是有悖中国女性的传统美德啊!”

女人把前前后后都想得这么完整,这倒是在听她讲述之前的我没有想到的,我还担心自己又得大费口舌帮她解脱哩。而现在,除了用简陋的文字记下她的所述外,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2005年9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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