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第七辑 伏天原野……
第七辑 伏天原野
【凉爽的风】
整整一夜
沉闷和炎热笼罩房间
有时锋利的闪电会划破
窗上头的玻璃
送进瞬间的明亮和
哗啦啦的闷雷
其它时间听到的就是
雨的声音
夜雨在清晨停止
云彩的缝隙露出一丝阳光
老婆打开阳台的窗户
我高兴地唱了一句
“窗外吹来凉爽的风”
调子是–
“让我们荡起双桨”
然后我写下了
老婆是如此美好
就象凉爽的风
（2005-06-07）
【六月七日】
小同学都放假了
他们的教室
昨天就贴上了封条
今天主考官揭掉封条
高三学子就到了
要命的时刻
有的可以连中三元
登上象牙宝塔的顶端
一部分可以
进入塔的其它层次
而我要说的
是他们里头大部分的人
三天以后将永远离开课堂
在社会上混日子
其中有几个会回到村子里
与他们的父兄一起
在地垄沟里捡豆包
（2004-06-07）
【采仙草】
露水打湿了鞋子
也打湿裤脚和膝盖
在草丛里面
找到第一棵艾蒿时
喜悦不言而喻
艾叶暗香传来
我就纳闷
现在咱们采一株艾蒿
怎么会比白娘子
盗仙草还难
（2005-06-11）
【兴东村和松树油子】
东边是黑龙江，江那边隔江相望的
沙尤兹诺，是俄罗斯屯子
老人们又叫它松树油子（他们的音译）
这是刚插队那会听说的，绝对没错
沙尤兹诺原来有居民，后来
我们打倒帝修反时，不知道他们
搬到俄罗斯内地什么地方去了
现在那里也少有人家，这些从那些
白房子从无炊烟，可以看出来
反修的时候，兴东村也有一些居民
搬到中国内地，有的在本省
有的更远些，去辽宁山东
不过这些举家南迁的家庭
后来多数又搬回兴东村，因为
他们的户主被平反昭雪，摘掉了
清理阶级队伍时头上戴的那些
叫做地富反坏或苏修特务的帽子
现在这些饱受风霜的老人，有的
还活着，多数已经死去
他们的后人依旧在兴东村种地
有一些富裕了，有一些还住
我在这个村子插队时就有的茅屋
（2005-06-15）
【水蜻蜓】
沿江公路
由南向北
如中轴线
穿过兴东村中心
路西地势低洼
靠江的那边
高一些
大队部房后的水泡子
波光粼粼
水草茂盛
水泡里头
鲫鱼鲇鱼有时在夕阳下
翻起涟漪
水面戏水的鸭鹅
噗啦啦掀起
点点浪花
层层清波
水面有蜻蜓成群飞舞
其中体态细小
体色浅蓝的那种
叫水蜻蜓
这是我插队时
邻居家那个光屁股的小孩
告诉我的
（2005-06-26）
【兴东村】
村子南边有条河
村子北边也有一条河
南边的那条叫南河
北边的那条叫北河
河的源头在山里
村子东边是黑龙江
滔滔的江水南流去
江坎上边是村子
大江养活村里人
村的源头在江里
过去，兴东村的人
打鱼摸虾耽误庄稼
现在不了
现在是科学种田
种好庄稼不打鱼虾
因为江河里
没了鱼虾
（2005-06-23）
【村路】
去年村村通公路
公路修到了村口
今年资金紧张
又修了一半
终于从村子南头
修到村委会
现在兴东村
以村委会门口为界
村子南边是水泥路
北边是扬灰(沙土)路
（2005-06-23）
【今天是你的生日】
今天
舆论与传媒
竟如此平静
标志着八十四岁的你
愈加成熟
只要你的旗帜
还在火红地燃烧
老百姓心里头那把
镰刀锤头
就不会生锈
（2005-07-01）
【七月的风】
七月的风
吹来热烈的气浪
郁闷的空气
使人感觉时光
这么难熬
锄地的人
头戴草帽
锄头的木头把
在阳光下
有时会反射出光亮
握锄头的手
不能握得太紧
否则手很快就会
磨起血泡
（2005-07-01）
【烟屁股】
写字台上的烟灰缸
堆满了烟屁股
它们从烟圈里
脱颖而出
烟屁股上
唇膏的印记
有的是红色
有的呈紫色
而多数
没有颜色
（2005-07-05）
【刀口】
我的左手上，有个刀口
确切地说，是一刀俩口
那是小时侯，在野外割草
留下的伤痕
镰刀同时割了中指和食指
这样的经历，很唯一
我感觉，不怎么疼
只是，血射出来象两眼小喷泉
（2005-07-01）
【流火】
七月流火，《诗经·国风·豳风》，
形容天气渐凉的字眼，今天
反其意而用之，实在是因为七月
在流火，流落的不是心宿二，是日头的烈焰
火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烧焦了
我的草帽和纤夫黝黑的背
（2005-07-05）
【布谷】
女中音般动听的嗓音
不断地重复歌唱
深情的歌声
使我想起童年
想起我提着竹篮子
与外婆一起
去给田地里耕耘的大人们
送饭的时光
外婆告诉我
春天里
那些浑厚连续的布谷声
是在催人播种
今天再次听到
布谷声声
我仍然感觉
她在催我奋进
（2005-07-04）
【夏天的早晨】
夏天的早晨
女主人去市场买菜
凉风穿过她开的门窗透进来
屋子里头是多么惬意
多么凉快
苍蝇和蚊子
耗子和一个贼
也乘虚而入
吸似睡非睡的男人的血
劫掠他收藏的宝贝
那男人醒来
发现自己在大连海边
拾来的石头没有了
有些伤心
（2005-07-05）
【五月的草香】
端午一早
我和妹妹
送给母亲一束艾草
蒿草上还有
凤凰山的露珠
母亲摸着
湿漉漉的野草
闻闻淡淡的艾香
舒展了眼角的
鱼尾纹
（2005-07-05）
【凯旋门】
不知何故
鹤岗前些年
修建了个凯旋门
有一次路过那里
我的车偷偷穿门而过
顿时间
我好象成了
凯旋的将军
我还摇下车窗玻璃
向路边的电线杆子
招了招手
仿佛它们是欢迎我凯旋的
士兵
（2005-07-06）
【七.七】
六十八年前的晚上
铁蹄践踏上
卢沟桥的石板
流弹的弧线
划破宛平城的夜空
枪声激怒桥头的醒狮
怒吼打破
晓月下的寂静
从那一刻起
中华大地高歌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
平原上枪声点点
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山里头的***
不见鬼子不挂弦
小铁梅楷干父亲的血迹
把密电码送给游击队
江南的新四军用铁血
奏响梅岭三章
八年奋战
终于把鬼子赶出境
六十年后
神社拜鬼的魔头
还妄想谋求
联合国常任
这似乎是在让人们
聆听
天方夜潭的神话
最近
中国大使已经奉命
在联合国讲坛回答
如果日本提案
提交表决
中国要坚决否决它
（2005-07-07）
【老槐树下】
外婆在老槐树下
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
就是老鼠偷吃了盐
变成了夜蝙蝠
我偷吃盐后
一直盼望张出翅膀
并在黑暗里飞翔
可是只到我懂事为止
都没有张出翅膀
我向外婆问了个为什么
外婆说
傻孩子
你不是老鼠
（2005-07-08）
【在山腰】
夕阳晚照
雾霭缈缈
悠悠下山的人
多么逍遥
在凤凰山山腰
一个巨大的树墩旁
美丽的天使
向他微笑
他放慢行走的脚步
他傻傻地回过头
搜索记忆
回以一个憨憨的笑
（2005-07-09）
【老王】
线路工老王退休后，被回聘
在凤凰山电视发射台看大门当门卫
他把电视台大院打扫的没有一个草棍
他薅草他浇水他把花坛伺候得繁茂无比
自从凤凰山顶修了个梧桐广场
休闲锻炼的人们从早到晚络绎不断
他就在门卫房开食杂店卖香烟卖矿泉水
他还做个铁皮烤箱烤肉串烤毛蛋烤玉米
他烤肉串不用象陈佩斯撒谎说自个儿
是乌鲁木齐大草原来的维吾尔
他讲卫生买新肉买好肉烤的肉串又香又嫩
他有空还修理保养锻炼器具
他说单杠双杠他已经悠不起来
可在走步机走百八十步还不成题
（2005-07-09）
【椴花】
枝头飘满
乳白的小花
暗香淡淡传来
我的手呈ok状打开
食指轻轻弹动
墨绿的枝条
花儿摇晃
惊动蜜蜂从雄蕊跳起
她的六只脚
有四只已经粘满花粉
山腰的阴凉处
一位老者
带着绿色防蚊帽
拾掇蜂箱
孙女说
老人93岁了
一辈子与蜂为伴
为后人酿造
香甜
（2005-07-09）
【清道夫】
鱼缸安静了
清道夫匆匆游动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
吞噬残渣
然后又象受气包
死死吸住
角落平滑的玻璃壁
这使我想起
中央台的一次早间新闻
主持人说
清道夫在珠江泛滥成灾
原因是鱼缸里
装不下它时
主人在珠江放生
（2005-07-14）
【夏日杜鹃树】
那小灌木绿油油的
用叶子接橡树空
漏下的阳光
以休养生息
积蓄能量
明年冰雪消融的时候
她淡淡的紫花
又会一串一串的
与我一起
迎接春天
（2005-07-14）
【阴影】
马路旁的树阴下
一些人用打牌
消磨时间
另一些人
在楼的阴影里
聊天说闲话
早晨七点
我骑自行车
顶着红红的太阳
去工厂上班
我的影子
在后面追
我越蹬越快
绝不让它
超过我
（2005-07-14）
【伏天荒野】
烈日炎炎
伏天的荒野
麦秸草帽晃动在草甸子里
朝鲜镰刀的刀刃
闪动银光
身后的草捆
象跑步的同学忽然停下来
一个个鱼贯而立
他用白毛巾擦汗水的时候
看见马舌子
在脚下无声穿过
小叶樟丛里头的水洼
蝌蚪蜕变的小蛤蟆
尾巴还未完全退化
蚂蚱沙哑地嘶鸣
作为他
已经司空见惯
如果是一只
火蝈蝈鸣叫
也许他会停下活计
轻轻捉住她
（2005-07-15）
【7.16戏水节】
1966年7月16日
主席畅游长江后
“7.16”就成为
萝北这个边境小县的
传统节日
三十九年了
每到这一天
地不分城乡
人不分老幼
都会到黑龙江边
或游泳或沐浴
戏水消夏
质朴的边疆人
在火热的日头下
以这独特方式
怀念埋在自己心里的
他老人家
（2005-07-16）
注：7月16日是黑龙江省萝北县的戏水节。
【草坪中央的花】
绿草坪中央
阴阳鱼形状图案
结构整齐对称
一半白白的石竹花
另外一半应该是黑色
栽培者用了
紫红鸡冠花
看起来
依然和谐
特别是傍晚
放眼望去
阴鱼黑阳鱼白
颇有些道家的奥妙
不知道这是否是园艺家
设计的初衷
（2005-07-17）
【山顶上是松树】
汽艇逆流而上
螺旋桨划破江面
云彩碎了清风
小兴安岭
在船舷边上向后跑
山坡的橡树叶子
唰喇唰喇
有一些随风落下
山顶上依然绿着的是松树
红叶子的是白桦
这个我一搭眼
就分辨得出
这经验得益于
上山下乡时
我在山里
倒过套子
（2005-07-20）
注：东北林区老乡称伐木为”倒套子”
【炊烟】
夕阳即将落入草丛
屋后面的水泡子
碎镜子般
反射出的金黄色的
粼粼波光
我眯着眼睛
掬一捧茅屋顶上
飘落的炊烟
用左手扇忽着
又闻了一次
小村庄稼秸杆燃烧后的
烟香
（2005-07-21）
【褐色的野鸭】
山坡松树孤独
松针柔软
一团茅草
混合着羽毛
看得出这是麻鸭子
舒适的产房
这些是我的偶然发现
孵化的鸭
好象初为人母
出去觅食的时候
我看见
九只淡兰色的蛋
紧挨着堆在一起
要比餐桌上的咸鸭蛋
小一些
有一天
我再次来到松树旁
看到杂乱的草
和破碎的蛋壳
有的蛋壳里头
染有班驳血迹
我知道
那九个丑小鸭
破壳而出后
去山下草甸子里的地河了
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有些许惆怅
（2005-07-23）
【中国叔叔的礼帽】
夏日里
我身穿大地牌风衣
游江
习习凉风
使人感到格外惬意
游艇向俄罗斯岸边挺进
我不象客人那样紧张
我象大副指挥舵手
近些再近些
让我们的客人
好好看看异国风光
游艇离俄罗斯江岸
还有七八十米
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
江边钓鱼的俄罗斯老人
正在抽深褐色的雪茄
沙滩上
穿泳装的少女
向我们招手致意
我们汽艇旁
游泳的青年
踩着水
把双臂举出水面
为了表示对老大哥后代的念想
我把大地风衣礼帽
抛入江中
我看出那踩水的青年
十分高兴
因为他上岸时
有了向同伴显摆的本钱
他可以说
那帽子是一个
中国叔叔
在阿穆尔河
抛给他的
（2005-07-24）
【铁匠】
过江的人，终于在黑龙江边的树丛里头，等到黄昏
他要过江，去往苏联向上级汇报他新搜集的敌情
小铁匠在傍晚，弄到一艘舢板子
偷偷划到接头地点，那是事先约定的江湾
可是在十年浩劫中，铁匠的这经历成为历史问题
因送抗联过江传递情报，变成苏修内奸
那个庙都有冤死的鬼，铁匠的黑锅
整整背了十年
再后来，冤案虽已平反，铁匠依然是铁匠
冬天给来往的马车挂马掌
夏天给乡亲打镐头锄头和镰刀
直到他平静地死去，把手艺带到阴间
（2005-07-25）
【草戒指】
二伏天里头
夏雾漫漫
零露浓浓
难得有这样清凉的早晨
凤凰山脚田地边上
老婆采撷一束野花
我认得浅红的叫蓼吊子
还有开兰花的勿忘我
我只薅了几根
野麦子杆
想象小时侯那样
为她编十枚草戒指
并亲自戴在
她的指头上
（2005-07-27）
【晨练】
晨练过后
与李老师道再见时
他拉住我的手
说啥要为我看看手相
敬爱的老师说
你的生命线中间
有断裂
表明你的中年有大难
我说对极了
我四十岁那年
曾经掉了
两颗大牙
而在这之前
我一直一帆风顺
（2005-07-28）
【鹁鸽子】
塔吊长臂
悠悠旋转
几只鹁鸽饶着起重臂
时起时落
驾驶楼里头
小司机的录音机
播放着我爱你
就象老鼠爱大米
塔顶的旗帜
轻轻飘扬
鹁鸽随风
通往凌虚之境
（2005-07-28）
【95年的大连滨海大道】
滨海大道边上
那片蒙古包
绿树环抱
周围的草坪
由于剪裁的过于平整
失去了草原的野性
蒙古包后面是悬崖
悬崖下面是海
我与鹤岗九位弟弟
三位妹妹
沿崖而下
老弟们面对大海
狂呼乱叫
小妹拾海卵石
海水打湿了
她的裙裾
（2005-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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