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日记｜在虚无主义蔓延的时代，我们与非诗不可原谅地独立着……

如何坦然与从容地面对这个日益践行世俗化与平面化取向的时代，总有一种无力言说的困难。如何从语言的表层能够顺利地抵达意义的驻地，似乎成为一种不合时宜的逆向选择。意义的缺席是虚无时代的标志性特征，我们的诗人不再去追求意义，作为生命存在的本质规定：意义，在世俗化的背景下被遮蔽了。消解英雄、去理想化，以及无限制的解构成为一种无目的的宣泄，而无目的正是文化平面化的表征，最终文化与原始的本能在低处汇合，生命重新陷入黑夜的混沌时代。人生在这样的流变中面临两种选择：向上：追求一种精神的高度，引领心灵完成超越本我的企图；向下，与平面化的生活融合，在没有理想和目标的状态下，通过谁比谁更卑鄙、更无耻，来换得饮鸩止渴的短暂快感，在本我的丛林里迷失，然后无限的后退与挣扎，最后人类社会重新进入霍布斯的丛林原则。这是我们文化面临的两种选择，在这一点上，没有逃避与弃权的机会，我们只有选择一种路向作为我们应对未来的策略。
一生活世界的意义是如何丢失的？
这是一个科技创造神话也在打破神话的时代。在十九世纪末，尼采已经看到这个时代来临的端倪，因而决然地提出：重估一切价值。这是一个颠覆性的理念，我们的社会得以有序发展的基础就在于一套千百年来形成的规范与文化的导引，而价值作为文化的核心构成要素，规定着我们行为与书写的边界，一旦这个层面的规定消失了，它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人类该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在新的规范没有建立起来以前，这个缺少核心价值的时代该往哪个方向发展？我们如何面对上帝缺席的日子？尼采通过宣布：上帝死了，昭告天下拯救的道路已经彻底中断。问题是，在这种混乱中，作为向死而生的存在来说，如何保全人生的意义？在这样的时刻存在与毁灭真是一个大问题。德国社会学家韦伯把这样的时代定义为“祛魅”的时代，因为科学消解了所有神秘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理想、意义、高贵以及歌唱都成了没有根基的存在。人类无所适从，茫然混乱，我们丧失了对神圣与高贵的理解。生活成了一种在汪洋上随波逐流的无意义之船，人类该往哪里去？在上帝缺席的日子里，是否一切都是可行的？如果真的这样，那真是人类在劫难逃的劫数。在世俗化的侵袭下，我们让思想逃遁了，为了迎合虚无时代的蔓延，诗歌的书写背离了思想努力向上的轨道，开始向下坠落，混同于市井文化，由于诗歌自身的高贵血统，这种混同总有一种疏离的感觉，为了完成彻底的背叛，“诗歌”以一种比世俗更世俗的方式强行进入市井文化，竟相比着谁比谁更无耻，来获得市井欲望廉价的认同。在这个暧昧不明的年代，我们遭遇了木子美之流的身体写作，遭遇了下半身“返祖”般的宣泄，短暂的热闹过后，是更大的空虚，如何填补这种空虚带来的恐惧，只能靠无限的恶性倒退，如***般依赖幻觉支撑残破的信念之网。问题是这样的倒退是有终点的，一旦退回到动物性思维层面，还要怎样倒退呢？
在文化断裂的年代，总有一种思想抗拒着市井原始欲望的同化，这正是人类文化的希望所在，对于未来的更高与更远的设想是没有止境的，对这些有些乌托邦式的理想的向往，引导着人类在前进的路途上缓慢前行。这也是哲学家胡塞尔认为克服生活世界面临的文明危机的出路所在。我愿意相信白马先生倡导的非诗正是这种可贵的拯救的努力之一。尽管这有些理想化的努力还无法获得市井的普遍认同，但意义恰恰在于这种努力能够让市井文化有一种泅渡到彼岸的可能性，这是一种希望，众多诗人朋友的积极参与也印证了这种晦暗不明的预期。人类在更多的时候是靠希望的引导才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正如法国哲学家施蒂格勒指出：一方面我们生活在一个墙上写着“没有未来”的时代，但同时技术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前发展。人们既感到自己被日新月异的变化带着奔向未来，又觉得这个未来是没有出路的。这就是我们遭遇的真实处境，如何改变人类当下普遍面临的这种孤独与无助的心态，是采取恶性的向下的路径，还是采取尽管艰难但充满希望的向上的路径；是让灵魂短暂的放纵，还是让心灵在未来长久的安宁，这是诗歌与思想在当下必须回答的问题。坦率地讲我们当下的文学写作陷入了一种柏拉图所谓的“洞穴隐喻”的状态。在与世俗原始欲望的同流合污的调情中，诗歌忘记了它向上努力的天职。基于这种现状，非诗就是那个在阳光下获得解放与清醒认识的歌者，并回到洞穴告诉那些已经长久迷醉的人们曾经有过的诗歌的真相探索者。从这个意义上说，我理解中的非诗是一种元诗歌，一种保持着神性的人类的歌唱。不管时代如何，诗歌应该有勇气高贵地拒绝庸俗与堕落，否则我们捍卫诗歌的纯洁还有意义吗？多年以前，我与白马还有荣子君等友人曾探讨诗歌应该关注什么？记得那时曾有五个主题让我们激动与难眠，那就是：时间、大地、永恒、爱以及苦难，是啊，如果我们遗忘了脚下五千年的文明、遗忘了苦难的大地，我们还有文化吗？文化的薪火该如何传承？今天想来我们并没有改变年轻时的初衷。只不过这种努力，在多年后白马先生把它概括为非诗的努力，因此，不客气地说，我们与这个时代流行的无耻写作有着清晰的思想划界，对于所有靠卑鄙换来快感的写作来说：我们与非诗不可原谅地独立着！

2005/11/14凌晨3：44于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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